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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年前我学网球那会，网球绝对是一个新兴事物，我背着拍子去练球总是遭到旁人极端异样的目光。那时候中国社会对网球的印象，估计最多的就是一个叫做张德培的不会说中文的华人做的飘柔洗发水广告吧……（话说校内刷屏的那些童鞋们，有几个知道张德培呢？）
然后，这几年网球在中国愈发普及了。2006年中国人首夺大满贯女双冠军，而且一夺就是两个。然后到了2011年，李娜法网夺冠，然后校内就被李娜刷屏了。
当然我不是回忆网球在中国的变化，我想说的，是那个大家都在抨击的东西，所谓之举国体制。
网球是一个职业化程度相当高的运动，此言不虚。因此，当同样奔赴职业化的李娜取得成功之后，大家不约而同的以此攻击中国体育之举国体制。网管中心主任孙晋芳多年前一席话被人广泛转载并嘲笑之，但不知道有没有人仔细看过，里面竟然有很多合情合理之处。
是的，我没说胡话，孙主任的话有非常多合理之处，正是中国网球之现实。可惜的是，大家陷入对体制的狂轰滥炸中，没人看到而已。
职业化的网球，对运动员的先期投入的要求是相当多的。在西方，一个职业网球运动员的基本成长途径，是少年时期训练，参加国内少年比赛，然后14、5岁开始，打国际的青少年巡回赛，比如四大满贯的青少年组。在青少年组里面数一数二的人物，会最终选择转入职业，然后从ITF（国际网球协会）的卫星赛开始打起。因为卫星赛门槛很低，适合刚入行没有积分的新球员用以慢慢积攒积分。假如你还有天赋，可以迅速积攒一定的积分，你就可以参加高级别一些的比赛。然后更大型的比赛组委会一般会关注你，给你一些外卡（比如四大满贯外卡），然后你倘若抓住了计划一鸣惊人，就此就熬出头进入了职业运动员中顶尖的行列。
以上过程，适用于绝大多数现役名人，费德勒、纳达尔、德约科维奇、穆雷、大小威廉姆斯，以至于更早期的阿加西、桑普拉斯，都是这么成长过来的，只是时间长短而已。李娜，除了青少年比赛那一段之外，也是从卫星赛一步步走上来的，只不过用了10年而已（当然有几年退役了的）。
好吧，看完这个过程，你有没有想过，要花多少钱呢？
当你不是名将的时候，参加比赛是没有什么奖金的（人家卫星赛本来也没什么经费，青年比赛更是如此），一般也不会报销路费和住宿的。但你想攒够足够的积分，一年不保持足够多的参赛量是不可能的，哪怕你站站的冠军（看看小威廉姆斯吧，人家几乎逢大赛必夺冠，但是因为只参加大赛，排名和积分比水货第一沃兹尼亚奇少多少……）。所以，我想问问，李娜假如在早期没有举国体制的资助，靠神马混出来？
有人肯定说，李娜单飞之后也自己挣了钱自给自足了啊。可是，李娜单飞的时候世界排名已经进了前50，算是一流高手行列了，绝大多数奖金丰厚的大型公开赛都可以直接参赛了。可你要知道，李娜当初世界排名400多的时候，参加的比赛总奖金只有2万美元，一个冠军的奖金也就够她买三四个球拍。一路冲进前50，这350多的排名提升靠的谁？举国体制……
所以说，没有举国体制，李娜怕是连参赛资格都拿不到，很简单，不是没有实力，是没钱。
2002年，中国年均人收入最高的城市，收入平均不超过25000元。扣除日常生活开销（毕竟没人能不吃不喝吧），剩下的钱也就够往返一趟欧洲或者美国。这样的经济实力，也就够一年参加个四五项在亚洲地区举行的比赛。因为比赛不够，积分肯定不足，这四五项也只能是低级别比赛。这样的参赛频率，各位支持职业化以赛代练的人，您觉得够么？这样的积分，参加四大满贯估计只能从资格赛打起，不过，资格赛万一被淘汰了，得到的奖金怕是连当地住宿都付不起，还得倒贴……
所以，事实放在这里，很明显，没有举国体制在李娜职业生涯早期的各种资助，李娜根本不可能攒够足够的积分，没有积分，在职业网坛，就意味着什么都不是。李娜根本不会有机会和高手过招提高自己，也更不会有机会参加什么大满贯，更别提夺冠了。在西方，网球运动的开销和他们的收入差距绝非中国这么大，更关键的是，作为一项欧美主导的运动，在欧美地区举行的低级别赛事特别多，让很多人不需要大额花费就可以参加足够的比赛赚取积分。大满贯都在西方国家，他们也更愿意给本土选手外卡，而已经成体系的职业网球，给许多希望之星的补助更是相当之多。更关键的是，即便在西方，网球仍然是几乎中产参与的运动。
这些条件，中国社会能承受么？
另一方面，网球训练早期的投入，是相当大的。所以网球被称为贵族运动，也有这方面原因。球拍和球都不便宜，而大量的训练会导致这两样都消耗甚快（一个球拍用一年对职业人士是不可想象的……）。网球装备的昂贵是一方面，场地的不足和教练人才的稀少是另一方面。天津市在1999年是中国网球最发达的地区之一，我们当年去打全国比赛的时候，发现天津市几乎所有的网球训练资源都集中在体育局训练中心，原因很简单，网球场的建设投入甚大，但在90年代没什么人打网球的时候，巨大的投入基本没法回本。更别提维护费用了。那么，谁能告诉我，如果没有举国体制，谁向还没练成本事的李娜，提供这一切的训练条件呢？
我学球的时候认识很多最终决定以网球为职业的同龄人，他们的家庭，几乎都是倾全家之力供他们练球。请注意，这还是在有举国体制帮助的情况下。请问，如果连举国体制都没有了，他们就算倾全家之力把孩子练出来了，就像刚才说的，巡回各地打积分的钱，谁出啊？在西方，球员很容易就可以在维持训练的同时兼顾学业，虽然可能成绩不是很好，但上个大学还不难（参考美国大学选择篮球学生的经验，美国教育体系对这种运动员+学生有很多照顾的），即便混不出来，谋生当无问题。如今，当很多人攻击举国体制耽误运动员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在我国，如果不参加举国体制，很难保证学业和训练的两不误。当年我只是为了维持业余爱好级别的网球训练，就被迫经常赶作业赶得痛不欲生还被老师各种骂，那么，假如在体制外选择了职业运动员道路的人，您有怎么保证它的学业呢？在我们这个北大毕业都可以失业的社会，这样的运动员，将来万一在运动领域混不出来，您让他怎么谋生？没有了举国体制，难道他就可以学习训练两不误了么？我想比较起来，还是有个半读半训练的举国体制体校，对他们更好吧……
请注意，以上经验，都发生在1999年我参加全国比赛的时候和各地同龄人的聊天。而李娜成长的时期，是更早 的90年代初期……
所以写了这么多，绝不是为举国体制无条件辩护。我只是想说，当大家以李娜的成功来攻击举国体制一无是处的时候，绝对是偏颇了点。公正的说，没有举国体制对李娜前期的支持，她既不可能成功的练就一身的基本功，也不可能成功的杀入排名前50.没有这两点，她之后所谓的单飞，所谓的职业化脱离体制，根本不可能实现。职业化对李娜的帮助是毋庸置疑的，但在我看来，这更多的是反映了举国体制的局限而非无价值。举国体制在初期，在中国的国情上，对运动员（包括李娜）的成长作用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在李娜进入高手行列时，体制的局限性开始显现了而已。而这个局限，也绝非大家认为的是奖金激励的问题。事实上，现代心理学理论认为，钱对人的激励作用远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大。职业化对于李娜，更多的是一种心态上的转变，更多的是安排比赛的自由，更多的是可以雇佣更科学的团队。这些的确对李娜的进一步提升有很大帮助，但是以此就忽视了举国体制之前为李娜成功做出的贡献，就像“吃了七个馒头饱了，于是说前六个都是废物”一样可笑。所以说，职业化是有意义的，但站在运动员的角度，结合中国国情，说他们都应该职业化而脱离举国体制，那就有点扯淡了。所以中国女网运动员那么多，只有李娜郑洁彭帅晏子等几人走了职业化道路，我想这也是有原因的。她们要么是已经得到了较高排名（李娜、郑洁、彭帅），要么是有过大满贯冠军（女双，晏子），之后才单飞，她们之参赛和奖金相对容易保证很多。你让如今世界排名80位的张帅去单飞，恐怕她都不会同意，人家的各种花销，难道你出啊？
所以说，借着李娜说举国体制一无是处的人，大家仔细想想，李娜的成功，真的没有举国体制什么事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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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6 14:39:35
